本周一～周五，带来中篇小说《思想即宇宙》连载。

主人公受邀参与探索任务——玩一款元宇宙游戏《真理》，游戏中每一关只有一个目标：给出一个能够概括该关卡的词语。随着游戏进展，他发现，《真理》的神秘与深刻程度远超他的想象。真理到底是什么？

(资料图片)

思想即宇宙（一）

思想即宇宙（二）

思想即宇宙（三）

作者简介

肖子豪 | 90后，现居广东，野路子科幻作家，正困于并将长期困于经验主义写作窘境。

思想即宇宙（四）

全文约16100字，预计阅读时间32分钟

第七章

《真理》改变了甄正的人生轨迹，可甄正的人生究竟是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没人知道答案。

春节后甄正正式入读中科大，专业是生物医疗，他的课程进度比其他学生慢了一个学期，幸好有一位生物学博士愿意一对一辅导他。这位生物学博士本身是国内一流学者，六年前参加《真理》，四年前倒在第三关，他听说甄正带回来的技术跟生物、基因、医疗相关，又知道甄正读书方面的困难，主动出手相助。甄正勤能补拙，慢慢的追上了正常的课程进度。

这是甄正第一次体验《真理》带来的身份红利，第二次他收到邀请加入《真理》委员会，通过委员会搭桥铺路，他认识了许多本来这辈子他都接触不到的人物。

许多赫赫有名的学者找到甄正询问是如何发现通关线索，又是如何推导得到通关答案，其中有一位居然是诺贝尔物理奖得主，他对甄正通关过程的细节尤为在乎，连续问了好几遍第三关的问题。

许多跨国科技集团派人联系甄正，普通科技公司不知道《真理》，但顶级科技集团都对《真理》有或多或少的了解。甄正带回来新的真理硬盘，虽然甄正只占5%收益，但以后新技术授权给哪家公司使用，如果甄正肯发声，一定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除此以外还有知名作家，社会名人，宗教领导……都通过各种渠道与甄正联系。最开始甄正对这些社交活动无所适从，现在他处理得游刃有余。最让甄正惊喜的是他认识了许多在科技领域一线工作的人才，借此机会他对现代科技在社会的发展水平有了准确的认识。

加入《真理》委员会还有一个好处，他可以接触到《真理》的研究内容。第一关的场地是拉格朗日点，各个国家或国际组织的国际空间站拍到许多玩家们探索第一关时的高清照片。第二关的场地是距离太阳系光年的陌生星系，第二关的每一次开始和结束，地球这边检测到发生了能量大爆炸的现象。第三关果然是真实发生在现实世界，甄正看到他和刘姐探索第三关的那九天的广州三号线地铁的档案信息。这些内容对于航天、物理学、宇宙学的发展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大学四年，弹指一挥间。毕业典礼上，甄正专程把父亲从北京接回来，让父亲为自己拔穗。四年时间的物理治疗，父亲后背依然弯如弦月，但疼痛弱化许多，睡眠质量好了不少。

意外的是唐霍也来参加甄正的毕业典礼，甄正看得出来来的唐霍本人，不是虚拟的唐霍。大学四年甄正和唐霍交流的次数不多，一学期一次，四年也就八次，其他时间不见面。甄正没有占唐霍的便宜，他把自己对于第四关的想法完全告诉了唐霍。

“唐博士，虽然他们都没有通过第三关，有的甚至第一关都没过，但他们都是聪明人，跟你一样，我觉得他们的观点有道理。如果大方向上第一关跟确实天体起源有关，第二关跟生命起源有关，第三关跟时间奥秘有关，那通关答案和大方向不一样就可以理解了，因为前三关的大方向指向的可能是第四关的答案。”

“所以你的答案是？”

“宇宙起源！”

唐霍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笑道：“说这个干嘛，我今天找你不是讨论《真理》。”

“你找我还能有别的事？”

“一是祝贺你大学毕业，另外，我想问你，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甄正觉得没必要对唐霍隐瞒，“我打算进委员会的解读组，解读我带回来的真理硬盘。”虽然甄正相信解读组的水平，但真理硬盘的解读速度决定了父亲的身体什么时候痊愈，除了亲自参加解读工作，不然甄正放心不下。

“那我就放心了。最近解读组有重大进展，尤其是你的真理硬盘的解读速度会大幅上升，我想你一定不会错过亲自解读自己带回来的真理硬盘的机会。”唐霍这就要离开了，“既然你做了决定，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以后没事别来找我。”

熙熙攘攘的校园，驾驶轮椅唐霍就像一颗偶然经过的陨石，来的快走的也快。他亲自过来，只是担心甄正有了错误的就业选择。

“谢谢啊。”甄正朝唐霍大喊。

半月后，甄正加入《真理》委员会解读组。解读流程一般是先由“转译小组”将真理硬盘的内容按照通用格式进行文件保存和加密，加密后的文件会交给“实验小组”进行反复实验，每一次实验数据都会反馈给“技术小组”进行讨论和分析，然后由“工程小组”进行研发，最后由“专家小组”决定这次解读工作是否成功。

这是在面对领先人类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知识体系下曾经最有效的解读流程，现在解读流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得益于“人工智能”真理硬盘和“虚拟现实”真理硬盘的解读成果，强人工智能研发成功后首先应用于真理硬盘的转译、保存、加密和分析，一个被命名为“朝夕”的物理化元宇宙空间应用于后续的实验、研发和讨论工作。

睡一觉的时间，真理硬盘的解读工作效率变高，成本降低，成功率上升，一十原则被光荣的证伪了。

“技术不是孤立发展，这一点解读组每个人都知道，但没想这么突然。还是真理硬盘的知识太超前，我们无法理解就无法总结，无法总结就无法思考，只能生搬硬套解读出来的使用方式。”物理化元宇宙空间“朝夕”聚集了几乎委员会的所有重要人物，大家都围绕一个人喜笑颜开，唐霍也看向那个人，语气满是钦佩，“这家伙是个程序员，九年前参加《真理》，第一关都过不了，这些年元宇宙发展很快，他在外面开公司挣不少钱，有钱了他又重新捣鼓技术，结果弄出来了具备物理规律性质元宇宙，人才啊。甄正，你说得对，用《真理》判断的水平是我傲慢了，他们都是聪明人。”唐霍负责真理硬盘的解读，他清楚物理化元宇宙空间的另一层意义——已经有人开始理解真理硬盘的知识了。

甄正很开心，他觉得父亲身体痊愈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近得不再是未来。

未来已来。

三年后，真理硬盘最早解读出来的三个技术，神经义肢、基因编辑和生化医疗已经有了跨越式的进展，按照真理硬盘提供的技术注解，现有的医疗水平正好可以治疗强直性脊柱炎，脊柱的26块脊椎骨用神经义肢领域的“智骨”替换，然后使用生化医疗精准对付被炎症破坏的免疫细胞，最后使用基因编辑彻底修复有可能导致AS的遗传基因HLA-B27。相关手术实验在元宇宙进行了几十次，成功率93%，可以说只要甄正同意，他的父亲就能恢复健康。

“我和我爹商量过了，我爹没意见，我……”一想到父亲的脊椎要替换成智能机械，甄正就会有一种被洪流淹没的窒息感，仿佛一旦他答应了，人类的历史就有了拐点，“……同意！”

强直性脊柱炎很难根治，尤其是甄正父亲这种晚期患者在以前根本无法治好，这次国内所有顶尖医生几乎都参与了甄正父亲的治疗。整套疗程预估需要三个月，这段时间甄正天天待在医院，他听医生们讨论，他看父亲一次又一次进出手术室，惊喜的是疗程过半时，父亲身体有明显好转，至少可以正面朝上地躺下，但也有惊吓，疗程接近尾声时，父亲状态越来越好，脸色愈发红润，半白头发开始转黑，老朽身体仿佛迎来第二春……甄正父亲肉眼可见的变年轻了！

最后一次手术。理论上这次手术结束，甄正父亲就能正常直立行走。甄正在手术室外等候，唐霍也在。

“你怎么看上去有些忐忑。”唐霍好奇地问。

“手术室里面的是我爹，我忐忑不是应该的吗。”

“你好像不是很希望你爹手术成功。”

“我……”甄正恼羞成怒地跑到唐霍旁边，像是要给一拳过去，“积点口德吧。”甄正回到原位，往手术室方向看一眼，小声地说：“我只是有了一点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

“不想告诉你。”甄正看了眼唐霍的轮椅，“你有什么打算，如果我爹走着从手术室出来，说明你也可以走着从手术室出来。”

“我和你爹情况不太一样。”唐霍不避讳甄正的视线，弯腰撩起直筒裤脚，五指在字面意思皮包骨的小腿捏了捏，说道：“神经系统导致的肌肉萎缩，十五年了。解读组的陈院士说我的情况也能治，但要截肢，下半身用神经义肢取代。我还在考虑。”

洪流淹没的窒息感再度袭来，甄正很想劝唐霍别更换神经义肢，可他说不出口。

手术室门口上方指示灯由红转绿，立刻抓住甄正和唐霍的注意力。大门打开，医生们首先出现，目光却都是盯着里面，不一会儿摇摇欲坠的甄正父亲走了出来。甄正屏住呼吸，视线焦点牢牢锁定父亲，父亲朝他走过来，原本是踉踉跄跄地走着，几步后正常行走，又几步后昂首挺胸，最后几步是气宇轩昂的。

“爹……”

仅仅几步路，记忆中老迈孱弱的父亲已无影无踪，现在站在甄正面前的父亲看上去健康……甚至年轻。

唐霍眼里绽放着光，哪里还有犹豫。

无论是作为全球首例强直性脊柱炎康复患者，还是作为最前沿医疗科技的治愈者，甄正父亲迎来医学界的广泛关注，甄正按父亲说的拒绝了所有邀约，然后两人在一个惠风和畅的日子坐飞机回老家。

想一想，这些年他们在老家住的时间加起来还没一个月，甄正住在中科大，甄正父亲住在北京，除了过年依然回老家待上五天走亲戚吃团圆，其他时间他们在外地思故乡。父亲的病痊愈了，这事引起乡邻的注意，在大家印象中父亲永远是直不起腰，面色枯黄沧桑的模样，怎能想到跑去外面几年，不仅腰直了，人还变年轻了。父亲说他的脊椎换成高科技，还把上衣脱了把后背露给大家看，可乡邻们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后背那一层薄薄的表皮，遮住了无时无刻不在精密运转的科技脊椎。

忽然甄正找不到离开老家的原因，父亲顺利地重新融入老家生活，委员会没有催他准备参加《真理》第四关，他也没有直接动力再进行枯燥的真理硬盘解读工作，索性他就一直待在老家。时间一长，他仿佛忘了外面世界的事，他找了工作，翻修了老房，还相亲了几次，可惜没遇到对眼的姑娘。

再次见到唐霍是两年后的事。甄正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一打开家门就见到了唐霍，惊讶的是唐霍没有坐轮椅。唐霍的车停在甄正家对面的空地上，他举起手朝甄正挥了挥，放下手敲了敲车头，然后坐进车里。甄正过去坐在副驾驶座上。

“换脚了？怎么看不出来。”甄正一点不客气，刚坐好就去撂唐霍的裤脚，看到唐霍的脚既没有曾经萎缩的痕迹也不像机械制造，他震惊地说：“血肉再生？现在基因编辑技术已经到了这种水平？”

“我还以为你不关心这些事了。”唐霍敲了敲小腿，响起了金属的敲打声，“用了石墨烯仿生皮膜，我找顶级画师设计皮肤纹路，看上去比真的还真。”

甄正目光在唐霍小腿多停留了一会才移开，“效果怎么样？”

“好得离谱，没有半点排斥，手术后立刻就适应了，而且……”唐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替换神经义肢后的变化，他斟酌很久，说道：“现在我的状态比没受伤之前好很多，甚至比运动员还要好，我现在百米跑速度是秒。前段时间我联系一位工程师，让他看一看对我的下肢能不能进行改造开发，结论是可以。换句话说，如果我在脚底装置毛绒气口就能飞檐走壁，如果把动力源从电变成核……你知不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机械飞升？”甄正本来只是揶揄，却从唐霍眼神得到肯定的答案，正好他有很多话想说，“我爹跟你一样，他力气比以前大了很多，身体比同龄人……比我都要强壮。有次村里有人办白事，他过去帮忙抬棺，大热天走了一小时才把棺材抬上山，回来后其他人有的累瘫有的累病，他休息一会就没事。我问过他，他说手术后像焕发第二春，怎么干活都不会累，脑子也不会累，他陪人打通宵麻将，别人都晕乎乎的，他还神采奕奕。给我的感觉……我爹好像不是换了脊椎，而是由内到外，器官、神经、骨头、肌肉全都换了。”

“你放心，我在医院做过全身检查，医生说我能长命百岁。”

甄正顿时松口气，现在就连当代最优秀的科学家都无法完全理解已经解读出来的技术，他也不奢望知道答案，只要可以确定父亲的身体真的没毛病就行了。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放心，委员会对你擅离职守没意见，我不是叫你回去的。”唐霍看出来甄正不想过多讨论神经义肢的事，他停顿一会，随后对甄正笑道：“我打算探索第四关了，你有没有兴趣？”

“为什么？现在你身体完整，还健康得离谱，要事业有事业，要钱有钱。唐霍，我知道你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真理是什么……我有眉目了。我忍不住，忍不住看一看第四关后面是什么。”说这句话时唐霍双手紧紧按住大腿，表情逐渐狰狞，语气却慢慢兴奋，“如果我的答案是对的，甄正……如果我的答案是对的，我会看到人类的未来！”

甄正迷茫地与唐霍对视，许久后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明白了，我们一起回去吧。”有些话甄正没有说，其实他也想到了第四关的答案，通过唐霍的眼神，他相信……他和唐霍的答案，一样。

之前只有过一个人探索《真理》第四关，那位挪威的退役航天员没有通过第四关。唐霍要探索《真理》第四关，关注的人非常多，挤满体育馆。体育馆中间的五台沉浸舱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甄正曾经在唐霍实验室看到了玻璃罐，甄正听到委员会交流的内容才知道玻璃罐叫“脑中虚拟成像仪”。

大家的目光汇聚于脑中虚拟成像仪，准确地说是脑中虚拟成像仪前面的唐霍。唐霍私底下挪用大量资金制造脑中虚拟成像仪的事已经被大家知道了，一方面这是违法违规行为，理应追责，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惊叹唐霍无与伦比的能力，有人判断脑中虚拟成像仪领先当代至少百年，而脑中虚拟成像仪是唐霍一人独立完成的，尤其唐霍现在还是全世界第二个探索《真理》第二关的人。

甄正的想法没其他人那么复杂，他在人群中默默注视唐霍走进玻璃罐——脑中虚拟成像仪毫无疑问是更高级的元宇宙设备，自然也能用来参加《真理》。像尿一样的淡黄色液体从仪器底部注入，水面上升速度很快，升至唐霍胸口时，唐霍忽然朝某个位置露出奇怪笑容。有人从唐霍笑容中看到了梦想成真，有人看到了野心勃勃。

甄正迎着唐霍的目光竖起大拇指，祝他平安顺利。

委员会为探索《真理》第一关和第二关预备的时间是三天，为探索第三关预备的时间是九天，预备时间是结合了曾经探索《真理》成功或失败的人的建议和数据统计而制定。第四关的数据太少，唯一参加过第四关却失败的挪威退役宇航员表示无法提供建议，于是唐霍的一切预备都由他自己决定。淡黄色液体是脑电液，脑电液可以精准采集脑电信号，与脑中虚拟成像仪监测到的群体神经元放电情况相结合，实现“脑控虚拟分身”。脑电液还能为使用者提供基本的营养补给，按照唐霍的说法，脑电液的营养补给能持续一个月。

注定无法过关的人即便在第一关待一年也没用，同理类推，第四关的通关时间应该在三周左右，久了就没意义。

第一周，每天都有许多人来体育馆守望。

第二周，来体育馆的人少了些许。

第三周，来体育馆的人又变多了，尤其是第三周最后一天，连体育馆的墙角都站着人，大家翘首以盼，等待唐霍苏醒。

第四周，来体育馆的人少了大半。

第五周，来体育馆的人更少了。

直到第九周，除了工作人员就只有甄正、张教授核孙主任每天都来体育馆。

“两个月啊唐霍，脑电液都换一罐了，你什么时候完事？”其实甄正也厌倦了。如果不是知道唐霍的第四关答案，如果不是想亲眼看到结果，他根本不会离开老家。

终于在第十周，唐霍苏醒了。唐霍是在凌晨苏醒，那时体育馆除了值班人员就没别人，甄正收到消息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看到张教授他立马扑过去质问：“怎么回事，唐霍怎么变成植物人了！”

张教授：“甄正你冷静点，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无论甄正怎么努力都无法冷静下来，特别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唐霍时，他满脑子都是问号——

为什么？难道唐霍第四关的答案是错的？可就算答案是错的，为什么唐霍会变成植物人？难道探索第四关失败的结果是失去认知和机体能力？但第一位参加第四关的人没有变成植物人啊。

当晚甄正就逃离安徽，回到老家。

委员会没有责怪甄正逃走，委员会并没有联系甄正，反倒是甄正父亲看不下去，拿起晾衣杆就往甄正身上抽：“你没成家，没取媳妇，没生娃，还怂！瞧你现在怂样注定一辈子没出息。怂怂怂，有啥好怂的！小正，你以前不这样啊，以前的胆呢？操了个操的，今天老子非把你以前的胆打出来！”

不久后某一天，孙主任联系甄正说一件大事——有人通过《真理》第三关，出现第三个通过《真理》第三关的人了！

甄正听完后笑了很久。

算一算，距离他通过第三关，也有十年了吧。

“孙老师，请务必帮我联系对方，我想跟她见一面。见面地点，就唐博士的病房吧。”

第三位通过《真理》第三关的人叫梅珠，一位大半辈子扎根边远地区的教育工作者。梅珠校长在第三关许的愿望是“我希望所有孩子都能接受最好的教育”。高级生命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应愿望，而是犹豫了几秒，之后解读组惊讶发现梅珠校长带回来的真理硬盘储存的是一套教科书内容，最后还有高级生命留下一句话：未来八十年内，这是最适合中国学生的教科书。

第三块真理硬盘解读难度很低，用不了多久中国学生们——无论贫富地域，都会使用同一套教科书，是最好的教科书。这才是真正超越时代的知识。

可是据甄正所知，梅珠校长身患二十多种疾病，包括骨瘤、肺气肿、小脑萎缩等等。所以当他看到梅珠校长时，心里有的全是对梅珠校长的钦佩。

病房里，甄正和梅珠校长在病床一边对坐，植质状态下的唐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梅珠校长，按照惯例，我应该把我和唐博士关于第四关的思考告诉您。”甄正觉得唐霍一定会同意他的做法，“但我不想告诉您。您也看到了，上一个参加第四关的家伙现在只能在病床上浪费时间，您和我们不一样，您很了不起，如果您也……那是多少学生的损失。”

甄正由衷说道：“忘掉《真理》，您回去吧。”

梅珠校长似乎是看出了甄正内心的挣扎，问道：“我回去以后，你是不是打算参加第四关？”

“嗯。”

梅珠校长看了眼唐霍，说：“我明白了。不如这样吧，我不去第四关，你把应该说的话写下来交给我，如果你失败了，我会交给下一个通过第三关的人。”

甄正起身给梅珠校长鞠躬，“谢谢您。”

第八章

游戏：《真理》

简介：生存是一种幸运，进化也是一种幸运。进化是更深刻的生存，是更苛刻的幸运。

类型：闯关、答题、冒险。

运行商&发行商：高级生命

没有开场动画，没有坠落感，甄正睁开眼透过淡黄色的脑电液看到脑中虚拟仪的张教授，看到忧虑的孙主任，还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自他宣布参加第四关，人们关注的目光再次聚焦。他记得走进体育馆时所有人看向他的场景，他记得孙主任的叮嘱，他记得脑中虚拟仪启动时思想“一下通了”的感觉——这些仿佛都是上一秒的事。

他应该进入了第四关，字幕是证明，可为什么睁开眼后他又回到了体育馆，而且所有人一动不动，就像被按下暂停键。

忽然甄正发现有人在动，他立刻看过去。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径直朝脑中虚拟仪走过来，来到甄正面前。“第四关的问题，”他微笑问道：“真理是什么？”

甄正被对方迷住了，他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完美的人，完美的五官，完美的肤色，完美的身材……如果“人”有完美的形态，不管男女，一定长得跟这个人一模一样。盯着对方太久，对方皱了皱眉头，甄正马上回过神从脑中虚拟仪出来。不管是外表还是说话的内容，对方的身份都昭然若揭，甄正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压迫感，反倒很轻松，或许是错觉，他觉得就算他调皮捣蛋，对方也不会介意。

“你好，久仰大名。”浑身湿漉漉的并不得体，甄正不以为然，他相信高级生命不会介意，“在说答案之前，我可以把推导过程说出来吗？”

“上一个家伙也提了同样的要求，可以。”

“真的吗！哈哈哈，看来唐霍跟我一样，都憋得太久了，不说不舒服啊！又不能随便跟人说，这个答案太惊世骇俗了，万一错了怎么办？要是跟唐霍说，错了就害了他。要是跟别人说，以我现在的身份，错了害的就是全人类了。现在能说了，终于能说了……”

甄正如释重负。除了变成植物人的唐霍，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理解甄正担负的压力。在父亲接受手术恢复健康后没多久，甄正推理得到第四关的答案，之后唐霍安装神经下肢后的切实感受验证了他的推理。期间甄正的压力与日俱增，压力和答案对错无关，答案本身就是压力。最后唐霍的下场把甄正压得喘不过气，他不害怕失败，也不害怕变成植物人，《真理》委员会给了他太多，探索《真理》对他来说是义务，是责任。他害怕留下一个烂摊子，如果他成了植物人，亲朋好友会为他伤心难过，后来者会对第四关产生恐惧，而他只能躺在病床被人照顾，这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会做的。有时候他会抱怨唐霍太恶毒，居然把烂摊子交给他，现在好了，有了梅珠校长，他能放心探索第四关。

“唐霍的推理是对的，第一关证明宏观层面存在规律，第二关证明微观层面存在规律，结合第一关和第二关进行推演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宇宙是规律的，可被理解的。宇宙间不存在无规律的事物，如果有，一定是认知不足，有许多隐含量没被发现，或是测量手段不足。如果宇宙间真的存在无规律的事物，就意味着有一条‘认知终点线’，‘认知终点线’后面的事物无规律，无法被理解，也无法对其进行思考，那里是思考的禁区！所有的科学研究只是在无限靠近这条‘认知终点线’，不可能迈过去。”甄正想起了20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颁给研究量子纠缠的科学家，咬了咬牙，说道：“具备随机性和不确定性量子力学是现在的‘认知终点线’。”

高级生命完美的脸庞仿佛每时每刻都充斥着千万种表情，可甄正却看不出任何一种表情。

“既然宇宙是规律，意味着宇宙的规律迟早会被掌握，掌握了规律就能推衍规律下一切事物的运作，宇宙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一目了然。虽然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思维推演，但想到这里我还是很沮丧，因为这意味着宇宙是固定的，人类的行为，历史，文化……一切都是注定的。”

甄正话锋一转，说道：“然后我想到第三关。相对论！大学时我看了很多相对论的书，看不懂啊，问老师，听不懂啊。后来我总是想起以前我看科普直播时手机突然卡顿的事，我的手机性能不行，直播时才会卡顿，但直播内容是没问题的。自从我爹用神经智骨替换坏掉的脊柱，我就有一种感觉，我爹的生命好像得到解放，更夸张的是我比我爹更像个病人。我说不清楚是神经智骨解放了我爹，还是我一直被自己的身体压迫。后来唐霍也替换神经义肢，他的感受验证了我的观点。如果……如果我们，不，人类……人类的身体就像性能不行的手机，是硬件，思想是直播内容，是软件，有没有可能存在一种可能性，人类的软件和硬件其实并不适配，结合我爹和唐霍的情况，可以延申一个结论：人类的软件是先进的，硬件是落后的。先进的软件和落后的硬件组成了目前人类的生命形态，想要解放生命，要么对硬件进行升级，要么淘汰落后硬件。唐霍和我爹完成的是对硬件的升级。”

甄正说的专注，“如果以这套理论继续做思维推演，必然要思考一个问题，人类的思想到底先进到了什么程度？到底怎么样的硬件才能匹配人类思想？思想……假定承载思想的是大脑，我想到了一件事，人类大脑开发程度一般不到10%，如果继续开发下去会怎样？”

“豁然贯通，豁然贯通啊！大脑的开发程度会不会就是软件和硬件的适应度？量子力学是大脑开发程度只有10%时的‘认知终点线’，我相信大脑开发程度到30%、50%、80%时还会有不同的‘认知终点线’。最后软件和硬件100%适应，‘认知终点线’就不存在了。”甄正朝高级生命咧嘴笑了笑，说道：“我的答案已经很明确了，其实答案一开始就很明确，您将自己定义为‘高级生命’，说明你的生命形态比人类高级，事实也的确如此。那要怎么做才能变得高级呢？当然是升级，或者换一个更准确的词‘进化’。所以我的答案是——生命进化。”

高级生命嘴唇张开，甄正又说道：“等一下！我不知道‘生命进化’对不对，所以我想把话说完。按照我的推演，宇宙是固定的，代表宇宙不存在自由，自由是谬论，人类也不存在自由意识，但我相信当人类大脑开发到100%时就会产生自由意识。人类是宇宙唯一的变数！”

说完这句话，甄正全身脱力般靠着脑中虚拟仪坐下，朝着人群方向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做了所有他能做的，现在的情况是真正意义上的“尽人事，听天命”了。

“你的答案和上一个家伙一样，你的推演和上一个家伙很接近。”

“错了啊，看来我也要变成植物人。方便问一下为什么答错就要变成植物人吗？我猜测变成植物人是因为不希望我们和外界产生沟通，但这有什么意义吗？”

“人类，你通过了第四关。”

“什么？”

“人类，第五关开始前，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甄正马上反应过来，唐霍是没有通过第五关才变成植物人，而且第四关和第五关是连续进行。第五关才是关键。

“《真理》……为什么您要赠予人类《真理》？”

“进化，没有为什么。”

果然是进化！真理是进化，《真理》是为了进化。甄正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他不能通过第五关，就什么都带不回去了。

“《真理》为什么是游戏的形式？”甄正问。

“真理会以最容易被人类——尤其是人类的青年群体接受的形式出现。任何种族的青年群体都是进化的主力军。”

“既然您要帮忙加速人类进化的过程，为什么要制定规矩限制我们探索《真理》，没有规矩不是更好吗？”

“我没有制定规矩，谁也不能为进化制定规矩。进化本身就是规矩。人类，你们不是已经知道进化的规律吗？”

“适者生存？”

甄正推理得到第四关答案时就知道《真理》关乎进化，往深层次思考，他也猜到了《真理》就是进化，所以他并不诧异《真理》的真面貌，但他没想到《真理》的规矩就是进化的规律，看来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有影响。

他想起了刘雨萍，张教授，司马允，以及许多探索《真理》失败的人，顿时觉得荒诞无稽。

“这……公平吗？智商和学历比我高的人有很多，性格和人品比我强的人有很多，阅历和思想比我丰富的人有很多。难道我比他们更适合进化？”

“进化和公平无关。”

甄正追问道：“您知道人类有多少精英为了探索《真理》的规矩而失去了进化的资格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们比我更适合进化。”

“进化时，任何种群，总有因为缺少一些运气而失败的个体，也有无意牺牲自己成全同胞的群体，剩下大多数都是失败者。这都正常。”

“那进化的目的是什么？”

“生存。”

甄正想起了《真理》的游戏简介——生存是一种幸运，进化也是一种幸运。进化是更深刻的生存，是更苛刻的幸运。他是幸运的，遇到了孙主任这样的好老师，没有孙主任，他不会获得探索《真理》资格，他还遇到了张教授和唐霍，前者为他解决了父亲身体疾病，后者让他少走了许多年弯路。他是何其的幸运，多少人的努力和付出成就了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这些人都不知道《真理》代表着进化，结果进化这条路上是他这个傻小子走得最远。

“进化的尽头呢？”

“那就要你自己去看看了。”

“好，我明白了。”甄正不浪费时间感慨，起身整理衣服，想了想，又问：“方便透露第五关的内容吗？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赐予你真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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